接通电话时，人人车的销售经理小海正在办公室里准备劳动仲裁的资料。小海是人人车西部某二三线城市的地区一名销售经理，在人人车已经工作三年了，此前业绩表现出众，曾多次拿过该地区的销售冠军。

 

　　1月份的人人车区域分公司年会上，小海抽到了大奖，他在朋友圈很开心地说，今年运气好，是个好年。没想到开年第二周，他就陷入了人人车的这场“裁员”风波中。

 

　　“2月17日，我们接到城市经理的通知，说公司要推行城市合伙人计划，员工可以出资成为人人车的城市合伙人。刚听到时，我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2月18号早上到公司后，突然又改称让我们先办理离职，然后再签订合伙人协议。不愿做合伙人的，就强行裁员，而且没有任何赔偿。”小海告诉投资界（ID：pedaily2012）。

 

　　人人车的这种操作实质上是把和员工的雇佣关系变为代理加盟。在通知会议上，城市经理通过ppt向小海还有他的同事们介绍了人人车城市合伙人计划书的具体施行内容：3万元买入资源包（有的城市售价4万），其中包括250条车主线索。在其收入模型中，此套餐将为合伙人带来每月5万到6万元的收入。

 

　　不过，在很多员工看来，人人车表面是让员工“二选一”，其实是强制裁员。短短两日，人人车北京、成都、西安、武汉分公司裁员、倒闭的信息在社交媒体上迅速传播开来，大量员工到办公室维权抗议。这场“大换血”式的裁员，彻底暴露了人人车疯狂扩张后资金紧张的困局。小海提到，他至今尚没有收到2019年1月和2月的工资。

 

　　“没有一个人签合伙人协议”

 

　　很多和小海一样的人人车一线员工对此次“裁员”都感到突然。小海说，到目前为止他不知道公司的初衷到底是什么。2月18日，在辟谣了“破产说”之后，紧接着，人人车创始人兼CEO李健即以一封内部信正式启动“新平台，新零售”的战略升级，解答了小海的疑惑。

 

　　在李健看来，把人人车的员工变成“种子合伙人”之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们将把人人车的变革理念带向整个二手车交易领域，公司也将给予种子合伙人最优惠的扶持政策。”

 

　　这些扶持政策包括成立8000万元的专项扶持基金，对合伙人进行资金赋能，定向帮助合伙人开展保卖收车等业务；落地新零售门店，为合伙人提供场地、检测、定价、整备、金融、售后等一条龙服务等。

 

　　李健在信中称2018年下半年，人人车已经在杭州等17个城市进行了新战略的试点。而且试点效果让李健觉得很满意。“几个月下来，成绩令人振奋，不仅售罄率、佣金率大幅提升，用户满意度明显提升，而且参与前期试点的伙伴们也都获得了丰厚得多的经济回报。”

 

　　李健所说的和小海描述的真实情况大相径庭。员工们反而认为，自己是公司战略调整的牺牲品。小海说，他所在城市八九十名一线员工，从销售、评估到售后，没有一个人和人人车签合伙人协议。

 

　　在这些员工看来，推行合伙人模式可能只是公司组织管理模式的一种调整，但却是建立在侵害他们权益的基础之上。小海说，他宁愿相信公司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在贯彻的时候背离了初衷。“我们很多人都是在这个行业里做了好几年，而且也愿意在这个行业里做下去，可是公司这么做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2年一次大换血，顶峰期员工破万人

 

　　事实上，在2018年，小海就感受到公司的一些变化。“我看到新闻报道中提到公司部分城市裁人的新闻，但觉得可能只是公司发展战略上进行的收缩调整。”他回忆道。据媒体报道，截至2018年10月，人人车已经有50多个城市被关闭，目前只剩下73个城市在正常运营。而在其顶峰期，人人车覆盖城市超过100个，员工人数突破100000人。

 

　　有员工早早就嗅到了裁员的气息。一名在人人车南昌站工作的员工在2018年就选择了离职，没想到离职几天后果然就听到了南昌站裁员的消息。

 

　　媒体撰写的《人人车败退：8500万美元与破灭的乌托邦》一文中也提到，北京大区2018年峰值员工超过400，两轮裁员过后，目前只剩下不到200人。

 

　　这样的裁员潮在人人车的发展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2014年7月，人人车正式上线，之后开启了两年的疯狂扩张之旅。2016年下半年，人人车被爆出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撤销站点，裁撤员工。当时的情况和2018年非常相似，有媒体报道，人人车的城市站点总数在2个月内急速缩减近50%。而在2016年3月，李健还对外表示，到了2016年底，人人车计划覆盖300个城市.

 

　　人人车陷入第一次危机。不过随着后续几轮融资的加入，人人车资金链得以补上。2016年9月人人车拿到了2亿美元的D轮融资，后续滴滴的出现更是狠狠打了一针“强心剂”。2017年9月及2018年4月，人人车先后从滴滴出行方面获得E轮融资及滴滴出行帮忙斡旋的F轮融资，两轮融资共计5亿美元。

 

　　随后人人车开启了新一轮的扩张，但2年之后历史重演。2018年9月和10月，人人车再次出现陆续关闭一些小城市站点的情况。随着城市合伙人协议的强制大面积推行，引来全国各地员工不满。2019年2月18日，市场上传出“人人车正式宣布破产”“人人车关闭所有站点”“人人车资金链断裂”等消息。此后人人车辟谣，否认破产一说。

 

　　远去的独角兽：

 

　　曾累计融资近8亿美元

 

　　虽然人人车发表声明称，“破产”、“关闭所有站点”、“资金链断裂”均为不实消息。不过，有市场人士分析称，通常一个公司开始对内部宣布调整策略，并开始合伙人计划的时候，一般这个公司都是因为资金问题马上要黄了；投资人不愿意再出钱，公司也没办法运营下去了。

 

　　从2014年4月成立开始，作为集二手车、新车交易、金融服务、售后等为一体的综合型汽车交易服务平台，人人车成立近五年来已完成6轮融资，累计7.6亿美元。

 

　　对二手车电商平台而言，最直接的扩大交易量的方式就是“烧钱”打广告，这让二手车行业成为了广告界的金主扛把子。在电梯间、地铁、电视等户外媒体上，“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没有黄牛，划算，14天可退靠谱”的二手车广告语铺天盖地，占满人的耳朵，其中影帝黄渤扯着嗓子喊“人人车”的画面早已深刻印入消费者脑海中。

 

　　在2015年激烈的广告营销大战中，人人车战绩不俗。品牌设立之初，李健就非常欣赏小米口碑式的营销模式。市场数据显示，人人车2015年和2016年的营销费用分别为5000万元和5亿元。同期，人人车的竞争对手瓜子二手车也在重金砸广告，这两年营销费用分别为3亿元和10亿元。

 

　　瓜子二手车CEO杨浩涌曾认为，“如果通过烧钱，可以把我们与竞争对手的市场占有率比例，拉到8比2，我觉得可以试。”可是好景不长。2018年6月，瓜子就曾被媒体爆出融资无望、资金吃紧、广告下架、拖欠业务款以及大量裁员等。

 

　　2017年，李健曾在公司召开会议讨论“人人车到底应该追求最大的用户价值还是最大的市场规模”，可见他也认识到公司内部存在的问题。但是，在与竞争对手你追我赶的竞争下，烧钱在所难免。就在其融资成功后的2017年10月，人人车决定投入10亿元，再度开启广告营销模式，抢占市场。

 

　　从品牌传播的角度来看，广告营销对产品的宣传和市场培育至关重要，但过度的营销给企业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能是战略的迷失。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人人车之所以步步维艰，就是因为自2017年起把战略重心放在了扩张、网约车和包卖这三个烧钱的业务。

 

　　恰逢资本寒冬，人人车是否能像此前一样获得资金驰援摆脱危机，我们拭目以待。

 

　　（尊重受访者的意愿，文章中小海为化名）